深度追踪非洲猪瘟入境之迷

导读：来势汹汹的非洲猪瘟，42天之内先后在七省暴发，造成2.6万余头生猪被扑杀。但人们至今对这一可能严重打击中国生猪养殖业的疫情传播路径仍知之甚少。联合国粮农组织越境动物疾病急救中心（ECTAD ）的兽医Wantanee Kalpravidh认为，通过追溯中国农场发病生猪的销售记录，非洲猪瘟病毒很可能是通过进口猪肉制品进入，当地生猪被喂食了污染的餐食和泔水而感染。

9月6日，农业农村部通报，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向阳区、安徽省芜湖市南陵县许镇镇和宣城市宣州区天湖街道办事处各新确诊一起非洲 猪瘟疫情。同日，安徽省滁州市凤阳县确诊一起生猪非洲猪瘟疫情。

一个多月以来，中国政府已发布 17起非洲猪瘟疫情。此前9月5日， 农业农村部刚发布了中国境内第9 起非洲猪瘟疫情：黑龙江省佳木斯市郊区长青乡某养殖户发生非洲猪瘟疫情，该养殖户存栏生猪87头， 发病39头，死亡12头。

至此，自8月3日农业农村部首次通报ASF疫情，来势汹汹的非洲猪瘟自东北一路南下，先后在辽宁、河南、江苏、浙江、安徽、黑龙江六省暴发，之后又折转内蒙古，疫点多达17个。截至9月3日晚间，中国因非洲猪瘟疫情被扑杀和无害化处理的生猪总数已达 26357头。

按农业农村部2017年发布的 《非洲猪瘟疫情应急预案》，中国的非洲猪瘟已达“特别重大（I 级）疫情”标准。该预案规定，非洲猪瘟疫情根据性质、危害程度和涉及范围划分为特别重大（I级） 疫情、重大（II级）疫情和较大 （III级）疫情，其中在15日内两个 以上（含）省级行政区发生疫情并流行的，被划定为“特别重大（I 级）疫情”。

非洲猪瘟并非人畜共患病，病毒不会感染人，但蔓延扩散以后， 它的高传染性和可达100%的病猪致死率，会对当地生猪养殖业造成毁灭性打击——如2011年俄罗斯非洲猪瘟导致30万头猪死亡或被扑杀，经济损失约2.4亿美元。对于以猪肉为主要食用肉、生猪出栏量占据全球一半的生猪大国中国来说， 非洲猪瘟一旦流行，损失将会更为严重。

1910年6月，非洲猪瘟在东非肯尼亚被确诊，随后100年中，这个幽灵蔓延至全球。1957年，它从非洲传出，侵袭伊比利亚半岛、加勒比地区、高加索及东欧地区。 2007年，传播至格鲁吉亚、俄罗斯、阿塞拜疆等国，仅2016年一年，俄罗斯境内便发生疫情454 起。2017年，俄罗斯远东地区距离中国边境仅1000公里的伊尔库茨克 暴发非洲猪瘟，联合国粮农组织还 就此发布了相关报告，警告非洲猪瘟可能会传入中国。

但截至目前，非洲猪瘟病毒究 竟是通过怎样的途径进入中国，尚无权威答案。为追溯非洲猪瘟在中国的源头与传播路径，财新记者分赴浙江乐清、辽宁沈阳与吉林吉林市，追踪采访非洲猪瘟疫情传播路线。

一、首发疫情溯源

非洲猪瘟病毒的基因组长度是口蹄疫病毒的24倍，古典猪瘟病毒 的15倍，基因型多达22个，主要通过接触病毒、污染物，或被感染的蜱虫叮咬后传染，潜伏期为15天。 正因为非洲猪瘟病毒基因组大、变异性强，至今没有有效的疫苗，世界动物卫生组织（ 0IE ）将它列入《0IE法定报告疾病》名录中的A类疾病。中国也将其列为一类动物疫病，是重点防控的外来病。

2018年8月3日，非洲猪瘟疫情的警钟第一次在中国敲响。当天农 业农村部公告称，8月1日，辽宁沈阳市沈北新区某养殖户的生猪发 生疑似非洲猪瘟疫情，存栏383 头，发病47头，死亡47头。经中国动物卫生与流行病学中心确诊，该起疫情为非洲猪瘟疫情。至8月3日15时，疫点内913头生猪被全部扑杀和无害化处理。

该疫点位于距沈阳市区约50公里的沈北街道五五社区。8月下旬，财新记者走访了该养猪场，以及其上游猪源地——同被检出非洲猪瘟病毒的沈阳浑南区高坎镇王某养猪场。

养猪场位于五五社区村铺东侧，场内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财新记者看到，疫点的七间猪舍已全部清空，地面覆盖着黄色黏稠药剂，用于治疗发烧、腹泻等的空兽药盒仍堆在猪场的角落

病猪属于养猪户张某。当地村民说，这位来自辽宁葫芦岛的农民已在当地养猪三年多。今年7月中旬起，他养的猪陆续出现发病状况，前前后后“有一个多月”，猪“不溜就死”（很快就死亡）。 张某曾请沈阳新区新城子乡动物医院的兽医到家给猪看病，但情况没有好转。

猪死后为获得兽险赔偿，张某请村铺李兽医到家中站在一排死猪前拍照作证。之后，“好像有好事 者把照片传网上了”，疫情状况被上报。李兽医告诉财新记者，他作为兽医平常就管防疫，给动物扎疫苗，牲畜病了养殖户都不找他，“自个儿买药”。虽然今年夏季沈阳天气很热，但生猪染上典型猪瘟、蓝耳病、口蹄疫的情况在五五社区都没有出现。

据《法制日报》报道，沈阳疫情的类似病例最初就发生在7月中旬，病猪表现高热、呕吐、便秘， 症状出现后2-5天内死亡。报道指出，沈阳发病猪均为“泔水猪”（俗称“折罗猪”，指主要以 餐饮厨余为主要饲料的育肥猪）， 猪体重越大，发病率越高，由于养殖户分散在市区周围各村屯，养殖条件差，防疫和疫情报告意识淡漠，病猪肉一旦通过非法渠道进入小餐馆，其加工产生的泔水可能再 次进入泔水猪养殖场，形成“发病-传播”的恶性循环。同时，潜伏期带毒猪随交易远距离运输，也可能导致疫情扩散。

泔水，又称潲水，病猪肉流入餐馆的泔水中，若未经加热灭活而饲喂生猪，泔水携带的病毒就会传染给健康生猪。因此《畜牧法》规定，禁止使用未经高温处理的餐馆、食堂的泔水饲喂家畜。

但财新记者从沈阳养猪户处得知，泔水喂养在当地非常常见。这些泔水多来自学校、矿场和酒店， 泔水还会在养猪户之间转手交易，“价格高时一桶能卖7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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